崔天凯 中国人民外交学会理事会顾问、前驻美国大使

现在世界上，特别是在一些西方国家流行关于中国的一些叙事，有些是因为误解，有些是出于刻意歪曲，产生了很大误导，妨碍了人们对中国发展战略和内外政策的正确认知。我在这里想结合我的工作体会，指出几个关于中国对外政策的错误叙事。

一、关于中国在世界上的战略意图

有一种叙事认为中国在世界上的战略意图就是要挑战和取代美国的霸权，这是一个严重的误解误判，也产生了严重的误导。近年来，中美关系遭遇困难，与美方的对华错误认知密切相关。中国的发展目标是什么，中国希望有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本来不是秘密，更不需要隐瞒，中国领导人早就向世界讲清楚了。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中明确指出，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

二十大报告阐述了中国式现代化的五大特征、符合中国国情的五大特点，其中有一条是坚持走和平发展的道路。中国不是要称王称霸、侵略掠夺别人，而是走和平发展的道路来实现现代化。中方永远不会变成另外一个美国，因为文化历史传统以及执政党的理念、国家的性质、老百姓的诉求都不一样。2023年11月，习近平主席在美国旧金山出席美国友好团体联合举行的欢迎宴会发表演讲时指出，我们决不会走通过战争、殖民、掠夺、胁迫等方式实现现代化的老路，无论今后发展到哪一步，我们都永远不称霸、不扩张、不强加于人、不谋求势力范围，不同任何国家打冷战热战。

在国际上，中国外交政策的宗旨是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致力于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此，中方倡导共建“一带一路”，提出了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和全球文明倡议等一系列倡议。而且，中国在世界上是反对霸权主义的，从来都不认同一两个国家或者小集团主导甚至统治世界。这是中方的一贯立场，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还是如此。但是这并不同特定的国家挂钩，更不意味着要以中国的霸权取代别人的霸权，而是反对任何霸权企图，不论来自何方，不论何人所为。同样，中国也会坚定维护国家的正当利益和发展权利，反对任何遏制打压，不论来自何方，不论何人所为。

在中方如此光明正大、清晰无误表明立场的情况下，在和平发展的理念已经写进中国宪法和执政党党章的情况下，为什么有人要制造和传播中国要同美国争霸的错误叙事？可能有的是因为不了解中国的历史文化、国家性质和政策宗旨，那么就请他们多了解、多倾听、多来中国走访。还有的可能是以己度人，以为他们在历史上干过的事情必然会重演，那么就请他们放下成见，重新认识今天的世界，认清历史潮流所望、世界民心所向，用中国人熟知的一句话来说，希望他们改造世界观。

二、关于中国的周边外交政策

近年来，总是有人指责中国的外交政策咄咄逼人，搞欺凌、胁迫，这是一种完全错误的叙事。中国的周边外交方针是始终如一的，就是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亲诚惠容”四个字，就是与邻为善、与邻为伴。实际上，中国同许多邻国友好的合作关系一直在不断发展深化。在各方的持续努力下，亚太地区的形势总体是保持稳定，区域合作稳步推进，亚太经济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之一。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当然，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原因，中国同一些周边国家之间存在着尚未解决的历史问题，这也是事实。但是，中国和有关国家有一个共识，那就是睦邻友好合作是共同利益所在，是应该共同维护的大局。分歧和问题可以在平等和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协商管控、逐步解决，不能影响大局，这个共识符合国际关系的基本准则，体现了亚洲的智慧，多年来产生了良好的效果。可以说如果不是外部势力越来越频繁地干预，事态是可以一直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在这方面，南海局势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中国在南海的主张有理有据，有很长久的历史传承。在其他一些国家提出申索以后，中方在维护自己主张的同时，选择通过协商谈判解决问题，多年来始终保持克制。在中方和有关国家的共同努力下，达成了《南海各方行为宣言》（DOC），现在正在商谈《南海各方行为准则》（COC）。《南海各方行为宣言》明确规定，“由直接有关的主权国家通过友好磋商和谈判，以和平方式解决他们的领土和管辖权争议，而不诉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

但现在的情况是，并非直接相关的域外国家强力介入南海局势，干扰直接有关国家间的友好磋商和谈判，并且以日益增强的军事存在实施武力威胁。同时，一些颠倒是非的叙事也相伴而生，有的国家热衷于拿《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说事，指责别国违反《公约》，甚至鼓动超出《公约》调整范围、没有法理依据的所谓仲裁，可是喊得最响的国家自身却并没有批准《公约》。这些国家自身丝毫不受约束，却要对其他国家无限约束，这样的双标是不是太明显了？还有国家指责中国在南海搞军事化，可是中方无非是在自己的岛礁上建设了一些防卫设施。

最近，国际上总有人在讲各国都有自卫权，中方建造必要而有限的防卫设施才是名副其实地行使自卫权。至于有国家搞军事化也确有其事，有的国家凭借全球最强大的军力，不断地派遣军舰军机跨越大洋进入南海，甚至逼近中国领海和专属经济区，还在周边地区建立和强化众多军事基地，组建军事同盟。这些行为就是搞军事化，域外大国在南海不断增加的军事存在咄咄逼人，充分暴露出胁迫和干涉他国的企图。如果认为这些行为和叙事仅仅是针对中国的挑战和威胁，不会对其他国家和地区产生长远的消极影响，那未免太天真了。也许有人想借此塑造中国的周边战略环境，那么周边国家也都成为被塑造的对象。

三、关于台湾问题

首先必须指出，台湾问题是中国的内政，是事关中国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的问题，所以说这是中国核心利益的核心。台湾问题之所以成为中国外交需要经常交涉的问题，之所以始终是中美关系中最重要、最敏感的问题，完全是因为美国介入了中国内政，不断干涉中国内政，阻碍中国的统一进程。我们把台湾问题作为最重要、最敏感的问题同美方交涉，是要求美国改变错误政策，消除消极影响，绝不意味着美国在这个问题上有主导权。对于台海局势，美国可能有重要影响，但是中国终将统一，也必然统一，这是任何人都不可逆转的进程，包括美国在内。

中美之间有三个联合公报，构成中美关系的基本框架，其中最关键的是“一个中国”原则。然而，美方总是有人企图改变叙事，美国的官宣在提及三个公报的时候，添加了明显违反国家间承诺的单方面立法，和本来拿不上台面的私下担保，目的就是要削弱、掏空和抵消三个联合公报确立的原则。美方总是说他在台湾问题上最关心的是和平解决，对于中国人来说，国家统一还是分裂，领土完整还是山河破碎，事关14亿多人民和子孙后代能否享有和平的生活。没有统一，哪里有持久的和平？如果美方真的在意和平，那么中国的和平统一应该是最理想、最符合逻辑的结果。美方从来不愿意公开表明支持中国和平统一，总是在躲闪、回避这样的表态，是不情愿看到中国统一，还是对和平有所保留？美方还经常提及台海局势影响地区稳定，但只有中国统一了，我们才能从根本上消除台海局势的不稳定性。

四、关于中国的外交风格

近年来对于中国的外交风格有不少说法，其中很多是友好的鼓励、善意的期待，同时也有一些似是而非的叙事，以偏概全或者只看表面现象，不问精神实质。外交风格是外交政策内在精神的外交体现。中国外交政策宗旨如果概括成一句话，就是奉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包括对独立自主的始终坚持以及对世界和平的不懈追求。任何形势变化、策略调整都无法动摇宗旨，可谓万变不离其宗。在这个前提下，外交的风格、处理问题的手法当然不可能也不应该千篇一律，必须丰富多彩、机动灵活、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随着形势的变化、人民要求的提高和国际社会期待的上升，中国外交也要与时俱进。从这个意义上说，办外交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从事外交和观察外交的人，都要用全面的、发展的、变化的眼光来看待中国外交风格的演变。

现在很流行用形象来定义事物，因为形象生动鲜明也易于流传，当然形象往往是比喻，目的是要突出特征，形象并不是科学、严谨的全面界定。如果一定要为中国外交风格找一个形象代表，我愿意选择《西游记》中的孙悟空，这个形象来自于中国古典文学名著，有鲜明的中国文化元素。孙悟空忠诚坚定、善恶分明、本领高强，在中国家喻户晓，从领袖到老百姓，从老人到小孩都喜欢，在国际上也很有名气。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毛泽东主席写过夸奖孙悟空的诗句：“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这首诗虽然写于60多年前，但也适用于当今世界。

我之所以要特别提出叙事问题，因为叙事反映认知，决定态度，也影响行为。近年来，错误的叙事误导舆论、煽动对抗、制造紧张，严重冲击国际形势，损害国家间关系，阻碍人类事业进一步发展，值得我们高度警惕。我十分敬重的基辛格博士在他的著作《论中国》最后一段说，倘若美国和中国能够同心协力建设世界，而不是震撼世界，那将是何等大的成就。衷心希望他的殷切期待能够成为中美双方共同的叙事、共同的努力，以便实现习主席所说的中美找到正确的相处之道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