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季刊

慕尼黑安全会议“三后”议题引发全球思考

王嵎生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中心执行主任,中国前任APEC高官和大使

  “后真相、后西方、后秩序?” 这是今年二月中旬举行的慕尼黑安全会议的主题(以下简称“三后”)。
  《2017年慕尼黑安全报告》明确指出,西方国家已经意识到,他们的治理体系所产出的积极效果越来越少。会议主席沃尔夫冈•伊申格尔判断说,“当前国际安全环境比二战以来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动荡不安。一些西方社会以及自由国际秩序最根本的基础在发生动摇。”他还开门见山地发问:“世界是不是正在步入后秩序时代?”
  多少年来,慕尼黑安全会议从没提出过这样的议题,而且一开始主办方就有比较明确的表态,这不能不发人深思。西方有评论认为,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老牌发达国家(特别是敏感的精英阶层)的某种焦虑和反思,既关乎世界形势,又关乎国际秩序和他们所谓的“政治正确”,不无道理。
  进入新世纪以来,“时代变迁量变进程正在加速发展,国际力量对比正在发生历史性的变化”; 美国现在是“无可奈何花渐落,情不自禁苦争春”。关于时代变迁的“量变进程”和美国霸权的“花渐落”的判断,是比较实事求是的,因为事物总是有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美国还没有衰落到“无可奈何花落去”的程度,其“霸权之花”,在一定程度上仍然“风韵犹存”。
  去年一年,国际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可谓乱云飞渡,黑天鹅起飞,呈现“乱”,“变”,“治”三大特点。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关键是美国不愿面对现实,不承认“世道变了”,仍坚持要继续“领导世界100年”,舍不得放弃“世界警察”的阴魂。
  “大乱”势必寻求“大变”。“变”,一向都是绝对和普遍存在的,但去年似乎大不相同,“时代变迁”好像走到了一个“临界点”。“杜特尔特现象”和“特朗普现象”,被誉为“两只黑天鹅”起飞,并非偶然,显然预示着时代的脚步正在向着“质变”方向阔步前进。人们常说,“穷则思变”。那是说过去发展中国家要打“翻身仗”。现在,它们大多数翻身了,一部分迅速兴起了,可以说,“富也思变”。金砖国家领导人要求建立更加公平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最具有代表性,表明美国制定规则的老一套秩序现在不灵了。“大变”,显然是有时代性,从根本上说,牵涉到时代变迁的大方向。
  有鉴于此,国内外一些专家学者认为,现在继续说“量变进程”已不那么准确了,时代变迁已经发生、至少已接近发生质的变化。在这方面, 美国不乏其人。他们在不同程度上都“认知”或“接近认知”时代变迁已到了一个节点。比较有代表性的人士,当数知名学者福山。想当年,苏联解体时,他兴致勃勃,写下了举世瞩目的弘文“历史的终结”,断言从此美国一统天下了,美国价值观将遍及和主导全球。但历史和社会发展是无情的,很快便嘲笑了这位“巨匠”。福山先生虽然念念不忘他所谓的美国民主自由,但作为一位严肃的学者,近些年来,他不得不承认,他当时他过于乐观,误判形势;承认所谓美国民主体制的失败;承认中国等社会体制也有可取之处,值得借鉴……。现在,美国这类人士似乎越来越多,给我印象比较深的还有顶级专家兰普顿。提起此人,人们马上就会联想到他前年写的一篇文章(中美关系逼近“临界点”), 好像中美“必有一战”。但他的文章最终强调,中美关系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从根本上来说,美国必须重新思考它对“主导权”的定位。这一观点难能可贵,但只有阅读全文,大海捞针,才能发现。
  如果说,“大乱”呼唤“大变”,那么“大变”也势必要求“大治”。这是社会发展规律。在战乱和动荡年代,“人心思治”显然是主旋律。人们普遍渴望能有一个安定的世界,和睦相处;普遍思考和探寻新的相处之道,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全球治理”大课题提到了议事日程。如果从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算起,差不多快十年了。应该说取得了不少成绩,但仍然任重道远。
  “全球治理”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从战略上和社会发展方向上进行“顶层设计”。
  首先,对慕尼黑安全会议关于“三后”议题,需要有一个明确的认同,至少是认知。“后真相”,意味着老牌发达国家所谓的“政治正确”是个伪命题,在它旗下的所谓“价值观”,绝非“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宝贝。“后西方”,不言自明。西方七国虽还风韵犹存,但世界大事他们已不能独断专行,而必须同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商量着办。“后秩序”,这里的“秩序”,如果是指联合国宪章精神及其相关秩序,那是要坚持和维护的(当然,也需要发展和必要的修改);如果指的是被扭曲的所谓“秩序”(小布什总统就说过。“美国的权威高于联合国”),那就必须摒弃。2009年6月,金砖国家领导人首次会议发表的16点联合声明就明确支持联合国的中心地位和作用。
  第二,要有一个广纳良言后形成的“药方”,战略上引导“全球治理”。在这方面,去年G20的杭州共识,主张要“同舟共济,合作共赢,共商、共建、共享”,反对贸易和投资保护主义,坚持包容和互联互通,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全球治理的客观需要。
  第三,若干年前,上海合作组织达成一致,主张“尊重多样文明,谋求共同发展,互信、互利、平等、协商”。因为是“诞生”在上海,人们称之为“上海精神”。它既是中国的,也是上合组织的;它顺应时代潮流,也是“全球治理”可供参考的一剂良方。
  最后,也是很重要的,就是“三后”和“全球治理”需要宝贵的公共产品和智慧。中国不争什么“领导世界”的桂冠,愿与世界各国共同探索,提出中国的方案,贡献中国的智慧。目前,明摆着的,一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一是“一带一路”实践。
  人们普遍注意到,去年菲律宾飞出了一只“黑天鹅”(杜特尔特),美国也飞出了一只“黑天鹅”(特朗普)。他们都很有个性,但并不是简单的个人,他们各自都有其代表性和标志性。美国“政治正确派”不喜欢特朗普(正在反扑,企图迫使他“停飞”或“逆飞”);菲律宾“政治正确派”也不喜欢杜特尔特(正在千方百计阻扰他飞行)。但“全球治理”需要他们“顺飞”,“三后”也需要他们“顺飞”。希望他们都好好飞,继续向着正确方向飞。中国作为一个有担当的大国,已经在飞,顺着时代变迁诉求的方向飞;希望我们在蓝天相遇,共同飞向一个方向,为人类命运共同体谱写新的篇章。